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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凡:新的科幻小说路径在何处?
发表时间:2020-01-02    来源:文学报字体[大] [中] [小] [打印]  [关闭]

  中国科幻在2019年进入史无前例的黄金时代,但也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创新挑战。当全民热衷讨论科幻电影《流浪地球》和刘慈欣时,遮蔽的是100多年从晚清到当代的中国科幻庞大的历史积累。在世界科幻纷纷萎靡而中国科幻一枝独秀的表象下,当前科幻界内部的焦虑则是:新的科幻小说的路径在何处?

  当前中国的科幻小说创作,显然无法匹配其在全社会掀起的热度。对新的写作路径的回答,要回到科幻文学元素的本身:时间、空间和纪元。

  首先是时间。科幻小说突破了时间的同一性、普通式分布。在科幻小说的视野里,黑洞时间、多维时间、非线性时间、时间扭曲、虚构时间、幻境时间,指向科幻小说的叙事本身。时间已不再是传统的叙事参照,时间建立了与此时不同的彼时,化为叙事空间。时间分布于科幻性细节,有别于传统小说的叙事性细节,它不再是奇幻文学不能释明的时间关系,也不再是主流文学的意识流时间、无意识时间和心理时间,更不是叙事时间的历史,时间以历史的反面而存在,时间作为一种权力预示当下、指向未来,时间成为科幻文学的内容载体和表达方式。与传统“时间”观念迥异的时间分布,是科幻小说的三个核心要素之一。

  从空间上来说,科幻小说描述的是不再是范式世界,而是范式缺乏(即与真实世界平行的)的可能性世界,即转换世界。这种可能性世界,有很多的名词:在批评家昂热诺的体系里叫“elsewhere”,在苏文笔下叫“替换作者经验环境和想象的框架”,在斯科尔斯笔下叫“结构性寓幻”。转换世界在科幻小说中有着广泛的分布,在黄金时代,我们称之为“太空”,事实上,这是一种有关“太空的想象”,而非太空本身。在新浪潮科幻小说中,转换世界是内太空。在赛博朋克小说里,则是赛博空间。在中国科幻作家,如韩松笔下,转换世界分化成高铁、地铁、巫山、医院、岛屿、红色海洋,一起构成了更高层次的“鬼魅中国”。在很大的程度上,幻想文学里的“中土世界”,武侠小说里的“江湖世界”,以及政治话语中的乌托邦、反乌托邦、异托邦,都与转换世界具有同类性,它们都与现实世界的经验化具有区别,当然,它们所形成的转换世界之间,又存在着差异。这种差异性,体现在所经由的构成元素,它们是区别这些转换世界不同种属的方法。

  从“纪元”的角度讨论,经验世界正在经历深刻而激烈的认知转型,文学所摹仿或反摹仿的现实世界,则经历着政治、文化、社会层次的全面瓦解和重构。这种翻天覆地,我们称之为“纪元”(epoch,或译为“世”)。今天,我们正在从人类世(anthropocene)走向负人类世(neganthropocence),从人类走向后人类,从人类中心主义走向生态主义。从前所建构的文艺复兴以来的“人”的价值观,不断消亡,科幻小说最先敏感地捕捉到了“纪”的转变,担负起先锋的唤起作用。例如唐娜·哈拉维(Donna J.Haraway)关于提出“克苏鲁纪”(chthulucene),很典型地反映了“纪”的转变所带来的可供推演的叙事前景。

  以上三个核心因素,科幻小说由此可整合的叙事策略纷呈。例如:赛博批评(cybercriticism)、鬼怪叙事(spectral narrative)、(反)物叙事(material or amaterial narrative)、元小说(meta-fiction)、滑流小说(slipstream)、非自然叙事(unnatural narrative)、后人类主义(postmodernism)、负人类纪、种植纪(plantationocence)、资本纪(capitalocence)、后殖民叙事、动物转向等等。

  这些叙事分为两类:一类是科幻小说已在使用的叙事手段,如女性主义叙事产生了大量的科幻文学作品。再如种植纪叙事中,玛格丽特·阿特伍德(Margaret Atwood)的《洪水之年》(The Year of the Flood,2009)是其突出的代表;另一类则是21世纪,在结构主义、后结构主义之上涌现的新的、某种程度上未经大量作品应用的新的文化批评和叙事理论。很多文化批评虽非直接的叙事理论,但对于创作,具有重大的借鉴价值。这些批评理论或叙事策略之间,也是相互渗透的,例如后人类叙事,带有鲜明的马克思主义、女性主义、法国解构主义色彩。还要注意的是,并非所有的新批评,都能带来叙事的直接变更。事实上,每一种叙事理论与科幻小说的关系,都值得深入探寻,它们代表着与历史性表述的决裂,由此成为新的写作路径的潜在资源。

  以“女性主义”在科幻叙事中的潜能为例。女性主义叙事有明确的反对范式——男性中心主义的叙事,其策略就是把“寓言意义上的转换世界”加以结构化、细节化,建构更具有女性主义色彩的“她托邦”,从而瓦解男性中心主义的叙事世界。例如科幻作家勒古恩(Ursula K.Le Guin)的小说《黑暗的左手》(The Left Hand of Darkness,1969),整个冬 星是典型意义上的“转换世界”的营造,这是经典的例子。另一个例子是,在阿纳森(Eleanor Arnason)的长篇小说《众剑之环》(Ring of Swords,1994),作家对海 因莱因(Robert A.Heinlein)的《星船伞兵》(Starship Troopers,1959)进行了女性主义的戏拟和嘲讽,《星船伞兵》中不可避免的人虫大战,转变成了人类与霍华兹种族的战前对峙,只不过霍华兹族由男性和女性组成,男性都为战士,好战不已;而女性都是谈判家、活动家,控制着霍华兹人星球的政治与文化。令人啼笑皆非的是:霍华兹族的谈判专家(女性)发现地球上的男性与霍华兹星球上的男性惊人地相似——这种对“好战男性”的嘲讽,揭示出人类社会有始以来的文化和政治结构,都是一种或然性的建构,并非必然。

  关于中国科幻的女性主义叙事,比如在陈楸帆的《G代表女神》、韩松的《美女狩猎指南》《医院三部曲》中,都有对女性主义叙事的实验和想象。只不过,男性科幻作家对女性主义叙事的运用,即使站在女性主义视野上,仍带有窥视的淫癖色彩,体现在叙事上是对女性身体的暴力分割。而刘慈欣与王晋康的科幻创作,用女性主义的视野来分析,也许是反面例子。女性以其特有的敏锐和心灵直觉,在处理同一素材时,不会如此用力地处理素材。令人困惑的是,由于对自身价值和社会认同的担心,担心女性作家的身份影响其作品价值的客观评价,中国的科幻女作家反而大多避开了女性主义叙事策略,甚或与其划清界限,相较欧美科幻如日中天的女性主义叙事,实为巨大资源与价值的错失。

  在其他叙事手段上,由于古典主义、现实主义的惯性影响,中国当代科幻作家的创作实践很大程度上,停留在黄金时代科幻的审美价值、创作方法上。极个别的先锋作家如陈楸帆、韩松具有形式与审美自觉外,也缺乏敏锐的科幻未来主义嗅觉。

  再如,后人类主义与赛博朋克的结合。在某种程度上,赛博格主义和后人类主义,都围绕“身体叙事”而展开。只是,后人类相较赛博格,并不执着于义体,对“身体”的未来想象,推测得更远。从赛博格到后人类的概念的发展,必将呼唤新的科幻文学形式来适应对身体的超越。赛博格代表着人和机器的共生,赛博格要求自己的文化观念与技术建构,去人类身体中心化,但它并不完全反对身体的机器载体和义肢延伸。后人类则跨过赛博格的人机共存关系,抛弃“身体政治”为核心的建构,重建“人”的内涵和外延,直接进入“虚拟身体”范畴。在后人类时代,信息成为“身体”本身,信息即政治、伦理、道德、法律,信息以身体的形式,弥漫在人类社会的一切领域中。信息就是人类社会。正因为不赞同赛博格的“身体”概念,存在着对未来身体的不同,后人类由此提出的“虚拟身体”。当身体被抛弃后,意识形态上传到赛博空间。因为虚拟,自然也就不承担物质身体此前的一切政治负累。

  科幻作家对“虚拟身体”有三种处理方式:一是把意识处理成污染。即上传的意识污染整个赛博空间,成为元和一,由此取消二元对抗。另一种,保留了上传的意识的独立性,在赛博空间中以“独立的个体”的意识遨游,比如电视剧《黑镜》(Black Mirror)、电影《黑客帝国》(Matrix)中的意识体,都是这样的分离体。第三种:意识的不同模块,比如计算模块,心理模块,情感模块……为了追求自己存在的合理性和更符合人类社会的经济化原则(何以区别赛博空间的没有生命的数据流),进行集成和进化:计算模块互相寻找,构成超级计算模块。心理模块集成,构成超级心理模块……这样的模块化人类社会,推演开去,又是另一种人类景观。还有一种叙事处理:如乔内森·琼斯(Gwyneth Jones)的科幻小说《凤凰咖啡屋》(Phoenix Café),作者对经典的神经 漫游者的方式加以摒弃,反其道行之。她在小说中把以分子形式加载的虚拟世界制作成眼药水,滴入眼中。由此,人类的心灵并未进入虚拟世界,而是虚拟世界进入心灵中。由此可见,对后人类主义推测和想象的程度、范围,可以产生万象纷呈的个人化的替换世界,对叙事和批评理论的探索和写作实践,可在很大程度上,更新小说的创作方法。

  我们还需关注的是,人文科幻和cult科幻在当代中国的崛起。雨果奖得主郝景芳的科幻小说是典型的经济学科幻,她本人就是经济学出身。吴岩的《打印一个新地球》则是管理学科幻。“科学”在大众的概念中,大都指向物理、天文、化学等理工类学科。事实上,人文科学也是科学,同样是science fiction。因此,用心理学、建筑学等等领域,都能交织出奇特的科幻。事实上,一部好的科幻作品,会给人cult惊悚和被冒犯的特质。没有感觉到价值观被冒犯到的科幻作品,一定不是好作品。

  科幻小说写作的最大危机在于:未来早已到来,科技发展超跃经验世界的感受和预估,未来与科技对现实造成了双重入侵。当前大量的科幻小说中所描述的未来和科技(例如人工智能),已成为写实主义窠臼。

  如果科幻小说创作没有上述科幻自我机制、科幻核心三元素的支撑,势必只能使用其他策略——例如,借用爱情、侦探、冒险、哥特等类型小说的传统和方法来完成低科幻叙事;或者,借用主流文学的写实主义、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,来描绘现实世界,以此在主流文学中获得认可。

  这两种写作途径,都能获得读者的认同与成功,但也都抛弃了科幻小说的自我机制,并非优秀或高等级的科幻小说的叙事方法。

网站编辑:穆 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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