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月26日，在福建上杭火车站，调车员丘丽榕进行登高作业。新华社记者姜克红摄

　　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邓倩倩、邰晓安

　　“调车员招来个女孩子！”丘丽榕的到来，让中国铁路南昌局集团公司上杭车站“炸开了锅”。许多人在铁路工作几十年，女司机、女信号员都没少遇到，女调车员还是“头一回见”。

　　调车，是货运铁路上最艰苦且重要的工作之一。穿梭在铁轨列车间拆分重组车厢，既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。干上调车员，对丘丽榕来说是一次巧合；而干好调车员，是她不服输的选择。

　　作为全国罕见的女性调车员，三十而立开启另一段“铁汉”人生的丘丽榕，生动诠释了那句话——“人生没有不可能”。

　　铁路上“穿针引线”的飒女子

　　“车来了，准备下轨道……”丘丽榕纵身一跃，到了指定的车厢边。

　　摘解两车间的风管并断开车钩，随后两手抓住铁栏，几步爬上悬在车厢外侧的铁梯，使劲转动闸盘，让停留的车厢彻底固定住，这是丘丽榕每天都要重复无数遍的动作。

　　“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进站转运的车厢截留下来，然后拼接上发往下个目的地的列车，这是机械所不能替代的人工活。”丘丽榕说。长相清秀的她虽然个子不高，但身姿矫健，透着一股劲儿。

　　福建省龙岩市上杭县是中国重要的贵金属基地，每年约有229万吨货物通过上杭火车站运输。春运期间，车站的运输工作更是大幅增加。

　　丘丽榕迎来上岗后的第一次春运。“以前他们都说这是男性专属的工作，我算是破例了。”她说，虽然比男同事们多训练了三个月，如今终于能够独当一面。

　　“货运列车一般有限定的调车时间，为了抢时效，需要动作熟练且迅速。”丘丽榕刚检查好货道车轨的路面安全，又从车头跑到车尾操作装置。一天下来，她至少需要在铁轨的石子路上步行五六公里。

　　作为调车员，一个班次的工作时间是24小时，平均每天10趟车次，每趟作业时间一到三个小时不等，熬夜工作是常态。

　　“工作强度是一方面，更重要的是每个环节稍有不慎就可能带来危险，登高爬低、防止溜车，越是晚上越要提起十二分精神。”丘丽榕说。

　　晚上10点42分，丘丽榕迎来又一班作业。

　　“减速、减速……停车，连挂好。”她轻身上梯，站在最前端的一节车厢边，悬着身子跟车离地飞行。昏暗的灯光下，如果不是工作服上的反光条，很难发现她扒在车体侧面一脚宽的车梯上。

　　“在列车推进这项作业中，火车头在尾部顶送，列车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运行，司机是看不到前方情况的，我需要站在最前端的一节车上给司机当眼睛。”她说。

　　别人能干，我怎么就不能干？

　　“上杭站怎么有个女调车员，行不行呀？”

　　丘丽榕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“围观”，其他客运站的调车员听说“上杭站来了个女调车员”，闻风前来“探班”。甚至让不少路过的货运司机都感到惊讶。

　　“这有啥不行，进来了就学呗。”丘丽榕爽朗地回答。从她坚毅的气质不难看出，12年当兵经历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。

　　17岁那年，丘丽榕进入部队成为一名女兵，当过通讯兵、卫生员，荣获过两次嘉奖、两次优秀士官。2019年，她申请转业回到家乡龙岩上杭，成为一名货运调车员。

　　“刚开始我以为搞错了，去劳动人事科确认了三次。”上杭站站长李东南说，在大家的印象中，女生怎么能干调车？闸盘都拧不紧！

　　李东南好心劝说：“调车员很多男的都吃不消，要不申请调换个轻松点的岗位？”没想到丘丽榕的倔劲儿上来了，“别人能干，我怎么就不能干？”

　　不过，调车员的辛苦还是大大超过了预估，入职后丘丽榕频频遭遇“惊喜”。

　　在丘丽榕的设想里，在铁路部门工作应该是穿着帅气的深蓝色制服，戴着白色手套，指挥着来往列车。“实际上，我们确实穿着制服，却是黄色的；也确实戴着白纱手套，但一个班次作业下来，就全黑了。”

　　刚进车站时，丘丽榕尚不清楚调车员到底是做什么的。师傅带她跟了几趟车，她心里犯起了嘀咕，“怎么还要爬上爬下干这个？”

　　丘丽榕仍然记得第一天理论学习时，视频里播放安全事故警示教育片的场景。“放一个案例，师傅就告诉我们，这是哪里操作不规范，结果就出了安全事故。”一个个事故场景触目惊心。直白的画面丘丽榕倒不怕，毕竟当过医务兵，但警示教育却让她对调车员的风险真正重视起来。

　　丘丽榕的父母原本只想让女儿在老家找一份安稳舒适的工作，一开始知道女儿在铁路上班时，还挺开心。直到在车站看见女儿干活，母亲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

　　“父母希望我身穿制服，体面、光鲜。看到我在车上爬上爬下，很心疼，希望我换个岗位。”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能放弃。她“骗”父母说这是上级的命令，不能换。“当时我已经学了快半年时间，车站那么多同事帮我、教我，半途而废太可惜，就想起码要学会一项技术。”

　　倔强的“女兵”

　　狠话是放出去了，但面对调车对体力的需求，克服身体的短板却并不容易。尽管丘丽榕当过兵，但和男同事比起来，力量还是有差距。

　　首先就是摘不动风管。货车依靠空气刹车，两节列车解组时首先得摘下连接在一起的风管，这需要很大的爆发力。一开始，男调车员单手能摘的风管，丘丽榕却两手并用，连摘三次都没摘下来。

　　上杭站里少有女员工，同事们对丘丽榕是既爱惜又无奈。

　　“有时候看教她半天不会，我们也会着急，如果是男徒弟，估计早就开骂了。但面对女同事我们舍不得，就只好去骂她的师傅，说他教得不好。”李东南说，丘丽榕有时候干得慢，火车司机也会抱怨，但一听说是刚来的女调车员，也就耐下性子等了。

　　同事们的包容和照顾丘丽榕都看在眼里。“凡事自己能做，我绝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。”丘丽榕说，为了尽快掌握调车技能，她便每天给自己加量。扒车梯、拧闸盘、翻车钩，这些动作丘丽榕要重复上百次，手套、安全带、黄色工作服沾满了车辆上的灰尘、油渍。

　　丘丽榕有几个朋友是健身爱好者，在和她们聊天的时候，丘丽榕觉得可以通过健身来增强力量和速度。正好上杭站附近就有一个小型的健身房，丘丽榕下班有时间就跑去锻炼。

　　跑步、卧推、举重……只要能提升臂力和速度，各类健身器械她都学着使用。不间断训练了大半年，她便从门外汉变成健身达人，还“顺便”考取了健身教练证。

　　为弥补自身力量的不足，她也逐渐摸索出一些发力小技巧。“每次拧完闸，我都会踢一脚铁链来判断防溜是否达标，这样也比较省力。”

　　一名男调车员培训上岗一般需要6个月时间，丘丽榕花了9个月。尽管艰难，她却赢得了同事们的尊重。

　　站长李东南更是发现了女调车员带来的“鲶鱼效应”。“以前有的男调车员遇到困难还会找理由，现在同样的事情人家女调车员都能干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？”李东南说。

　　做最勤劳的“蚂蚁”

　　“扒着车梯的时候可以看到很美的风景。”丘丽榕说，因为站得高，可以看到纵横的铁轨道岔，还有周边的山林和小溪，有时还会自己偷偷哼着喜欢的歌。

　　因为这风景，丘丽榕一下子感受到调车员工作的另一面。

　　因为调车员的身份，她遇到了人生的另一半。2020年初，曾在肯尼亚从事调车员工作的邹运斌回到国内，听说龙岩上杭有位女调车员，也特意前来一睹风采。没想到，双方一见钟情。2020年10月，两人步入婚姻殿堂。

　　婚后的丘丽榕也得到了丈夫更多的理解和关爱。因为深知调车员工作的危险，每次上岗前，邹运斌都会反复叮嘱妻子注意安全。知道她上班辛苦劳累，他把家务活全包了。

　　上岗以来，周围的男同事把丘丽榕当做宝贝呵护，工会发的防护用品都抢着给她用。但丘丽榕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被照顾，“磕磕碰碰是家常便饭，能坚持一定坚持到底，尽量少麻烦别人”。

　　“我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丘丽榕说，调车员的成长与历练，也让她挖掘了自己的潜力，挑战了“不可能”。

　　“调车员就是铁路线上的一个个蚂蚁，而我想做最勤劳、最努力的那一只。”丘丽榕说。